文/聞天祥

2011年金馬獎請到了韓國導演李滄東出任決審評審。當代電影大師難得蒞臨，因此金馬影展也把握機會作了一個專題。他也慷慨地在展開評審工作前，舉辦了一場導演講堂，可說是風靡了所有影迷。相較於他作品的犀利，李滄東本人的謙遜隨和，令我印象深刻。同樣，影迷對他提問的有備而來，也讓他很開心。

1954年出生的李滄東，至今僅導過五部作品。那是因為在39歲之前，他是個作家。在他拍了三部電影後，又被延攬為韓國文化部部長。儘管起步晚，中間轉換跑道，李滄東在影壇的建樹與地位卻與日俱增，毫不動搖。

被問到為什麼「棄文（學）投（電）影」？李滄東回憶道在38、39歲的時候，覺得已經沒有寫作才華，也對自己的人生觀感到不滿，想要轉換跑道。他舉了孔子說的「四十不惑」。在他眼中，這句話的意思並非人到這個年紀「就沒有疑惑」，而應該是「不要再疑惑了」！因此毅然決然做出改變。當時朴光洙導演看上一本小說，小說家是他的好友，於是三人見面一塊聊。李滄東當時提的一些改編觀點，讓導演很欣賞，於是建議乾脆由他做這部片【Starry Island】的編劇，而李滄東的條件是讓他同時也當副導。為什麼呢？李滄東說當時自認缺乏才華而絕望的他，是以一種「自我懲罰」的方式去做副導這個工作，因為他曉得做副導非常辛苦，大小事都要張羅，每個人都要交代，因為要自我懲罰，所以他每件事都做到極致，絕不讓自己輕鬆，結果工作人員們因此很喜歡他，紛紛鼓吹他當導演，好讓大家繼續跟他合作，就這樣進入影壇了。

確實，李滄東的電影，看了並不會讓人太快樂。因為他對人物面向命運的挑戰，以及道德抉擇的痛苦，有著異常敏銳的觀察。處女作【青魚】（1997）講一個剛退伍的男人（韓石圭）在火車上看見一個女人被騷擾而挺身解圍，結果不只是被打一頓，而是牽起了他步入黑社會、進而被利用的悲劇。【薄荷糖】（2000）則把人生倒帶，讓我們先看到一個企圖臥軌自殺的中年男子（薛景求），從現在逐步退回到幾天前、五年前、十年前、二十年前的模樣，彷彿帶我們循著蛛絲馬跡去探問人生究竟是從哪裡開始變質的？

很重，很痛。但他巧妙的敘事能力，總讓我們同時很感動。2002年在威尼斯影展聲名大噪的【綠洲曳影】竟然讓一個出獄不久的罪犯（薛景求）和腦性麻痺女孩（文素利），從應有的對立（法律上，男人撞死了女孩的父親）、侵犯（男人一度想性侵女孩）發展成愛情，並透析出他們背後所謂家人的關心，其實刻意隱藏的事實真相。導演不僅逼迫我們去正視他們的「身份」和「身體」；更透過秘密曝光後、外界理所當然的斥罰，批判了「正常者」理所當然的偏見。

◎精采完整內容請見世界電影雜誌2012年1月號517期《影迷藏寶圖》